【园医】机械之心（四）-冰糖药葫芦

过往的一角

今天的班车好像来的实在是晚了一些。

我瑟缩在公交站的等车亭下方，纬度高的地区太阳落山本就早，现在又是冬天，街灯已一排排亮起，街上时不时传来情侣耳语与小孩子嬉戏的声音。

我等啊等，最终等来了因为雪下得实在是太大，路面不安全公交车停运的消息。

模控生命公司距离我所居住的街区有三站路的距离，按道理来说走回去也是可以的，但是今早和卢基诺的对质已经耗去了我一部分精力，再加上这样寒冷的天气，可以料想的到，一步一步走回去将会是一段较为痛苦且漫长的过程。

叹了口气，为了避免拦不到车在今晚露宿街头，我最终还是决定走回去。

寒风吹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我想这大概也是被寒风吹的缘故。之前并不是没有从模控生命公司走回去过，不过那个时候是夏令时的第一天，艾米丽记错了发车时间。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了最新发售的雪糕，我平时出门不多，即使是那个雪糕我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几次它的广告。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我在艾米丽去工作的时候总是没有什么出门的欲望，结果和艾米丽生活的几年里我除了把从这里到模控生命的路摸得滚瓜烂熟之外对周围的道路还是陌生的很。

雪糕的设计是可以掰成两半两个人分着吃的，那一次我不小心掰成一大一小两块，在经历了一系列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我决定将大的那一块给艾米丽。后来自己手中的那一小块很快被吃完后我有暗自有些后悔，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心理实在是太不成熟。

那一天我佯装不在乎冰淇淋脚步生硬的和艾米丽一前一后的走回了家，回去的时候刚好华灯初上，地上的街道亮了起来，天上的星辰相比之下微微黯淡。

我行走在回忆与现实的边缘，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像是行走在海岸边，海水与沙滩的分界线上一样。浪尖上的泡沫会被风吹散，我的脚印会被浪洗去，然而海水和沙滩将会永存。

我在一盏街灯前停了下来，无力的感觉慢慢袭来。我在旁边的公用座椅上慢慢坐下，我不觉得我有继续向前走的力气了，前面的路又冷又黑，我感觉不到我的脚，我的身体也变得沉重。我不确定我要在这个长椅上坐多久毕竟也没什么人需要我去等了。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从回忆里彻底的回到现实的，可能是在街灯前的长椅上坐下的时候，也可能是我突然注意到那个和艾米丽一摸一样的仿生人迈着稳定的步子向我走来的时候。

我本应该提高警惕，在临走前我让这个仿生人在家里呆着，这个仿生人现在出现在这里不外乎两种情况：第一种，这个仿生人是从模控生命公司直接跟着我出来的，因为我的特殊性，模控生命公司能够实时掌握我的定位，除了我之外，这个仿生人还会服从比我更高级的，模控生命公司的命令；第二种理解起来就简单多了，这家伙干脆就是一个异常仿生人。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那么令人愉快，但我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考虑那么多。

“检测到您的体温偏高，或许您需要帮助。”仿生人走到我面前站定，我坐在长椅上没有抬头，我能感觉到它的实视线，如果抬头的话免不了一些尴尬的对视场景。

“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我用她能听得到的音量回答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

为了证明我确实“不需要任何帮助”，我打定主意站起来，往居所的方向走去，我没有显得很刻意的回头看那个仿生人，但是从脚步声上判断她应该有好好的跟在我身后。

“检测到你的情绪十分低落，和熟悉的人进行联络或许会有帮助。”

“哦？”我苦笑了一声，在笑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这个苦笑未免过于刻薄了一些，好在那个仿生人应该也体会不到，“那你为什么不试试随便找个艾米丽的熟人进行一下你所谓的‘熟人联络’？”

我完全搞不懂我让它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给自己找不痛快，就好像艾米丽离我而去的事实还不够明显一样。

“好的，正在尝试拨打通话记录中通话数最多的联系人的电话号码。”

我又苦笑了一下，这一次没有上次那么明显。这个仿生人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不出意外的话，艾米丽最常用的联系人应该是我，之前就算是没什么事，我也会在中午给艾米丽打去一个电话，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话，聊一些有的没的，所幸艾米丽每次都听得很认真。现在艾米丽的手机号再一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不得不感叹命运之神喜欢开的玩笑也太过讽刺。

拨号被送出了，但是我的手机铃声并未响起，白雪茫茫的大街上不合时宜的安静。

太过安静了。

“您好……”电话被接通了，身后的仿生人似乎正在企图和对方进行交流。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是察觉到刚刚我的手机铃没有响起的时候，还是听到那个仿生人用和记忆中艾米丽如出一辙的声音说着“您好”的时候。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我突然停下脚步，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那个小仿生人仿佛还想对电话那一头的人说些什么。

“把电话挂了吧，”我的声音小到我自己也听不真切，还带着狼狈的颤音，“拜托了”

仿生人立即挂断了电话。

这么几年中艾米丽有个比我更为频繁的通话对象，我对此一无所知，我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小熊先生不再和我说话了，夏天好像再也不会来了……”我几乎是在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只能说出毫不相干的短句。

良久，我察觉到没有雪花落在我头上，抬头发现是那个仿生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张报纸挡住了那些。

“回去吧。”最后的最后，我叹了口气。

在居所的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起来是在等什么人。